[王叶]银河彼端 5 [end]
于是叶修把自己埋到了工作里，他原本就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可以有至少十八个小时在工作的人，现在他们的项目又到了关键时刻，几乎没人对叶修近乎发狂的工作态度提出质疑，每个人都恨不得一天能多生出二十四个小时来。
叶修甚至不愿意回家，即便只是回去睡个觉。他不想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然后在极度疲倦中忍不住强撑着想要等待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
最后还是吴雪峰觉出了一些不对劲来，叶修不是不累，在实验室里吴雪峰如果坚持让他去休息，他都会妥协，但独独对回家这件事异常抵触。
吴雪峰问过叶修好几次，叶修都顾左右而言他地糊弄过去了，只有一次他困得迷迷糊糊，吴雪峰突然提到了他们曾经收到的联络信号，问叶修是不是和那个有关。叶修愣怔了好久都没有说话，等吴雪峰都以为叶修已经睡过去了，才见他动了动嘴唇含含糊糊地说道：“家里太冷清了……”也不知他到底意识是清醒的还是说的梦话。
等叶修睡醒起来了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对昨天晚上自己说过的话拒不承认，最后吴雪峰只能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说：“不想说就算了，你只要记得我会一直在的。”
叶修一巴掌把正在揉自己头的手拍掉：“乱动什么手。”
都多大年纪了，这些人还不是喜欢摸他的头就是喜欢把他抱起来，猛地想到王杰希，叶修的眼神黯了黯，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小家伙们的数据你再盯一盯，就在这两天了。”
吴雪峰知道叶修这是在赶自己走了，只得应道：“放心，探测器应该也差不多可以着陆到最近的星球了，图像信号估计今天晚上就能收到。”
叶修“嗯”了一声，摆摆手走了。
果然如吴雪峰所说，当天晚上实验室收到了第一份清晰的绝尘星系星体表面影像，这个星体处于星系边缘，因此它是探测器第一个着陆的星球。
影像中是一片万里冰封的景象，和地球南极大陆的地貌非常相似，但是冰凌看上去更加锐利，能看得出流水的纹路，可能是由于气温骤降造成。或许由于星球的大气构成与地球不同，整个星球表面呈现出一片橙红色，就像夕阳时分泛出的温暖光泽。
叶修想起了王杰希对他所在星球的描述，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么？他们是生存在地下？还是另有不被冰层覆盖的地方？
“让探测器环绕星球进行拍摄，现在不确定是不是整个星球的地貌都是这样。”叶修说。
乔一帆点点头：“明白了。”
之后几天，所有探测器依次着陆，发来了数个星球的影像，每个星球的地貌都有些不同，而他们最早得到信号的星球几乎全部陆地都被冰层覆盖，无法探测到生物活动迹象。
叶修说不出自己是失望还是什么，他无法判断那是否就是王杰希所在的星球，然而就算确定了又如何？他这辈子都无法到达那个地方。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能找到连接两个星球的虫洞就可以进行空间跳跃……
“叶修？”叶修神游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吴雪峰在叫他，对方脸上满是担心，“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
叶修：“没事。”
吴雪峰：“那我们就继续监测下去，对α星还要做些什么其他探测么？”
α星就是探测器首先登陆的星球，连吴雪峰都发现了叶修对这颗星球的格外执着。
“不用了。”叶修说，“和其他几个一样就行。”
两个星系的交汇不过短短两个星期时间，这一次他们的预测没有发生偏差，一到计算得出的时间，两个星系便遵循着原本的运行轨迹逐渐分离，直到交汇点完全消失。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这段时间他们收集了无数珍贵的数据，这些都将为今后的太空穿梭做出重大贡献。
结束了……叶修心里只浮现出这三个字。
那天晚上过后，叶修再也没有见过王杰希，虽然交汇点的消失并不意味着空间通道的消失，因为在两个星系还没开始相交的时候他们两人就见过面了。但这种被动的等待让叶修感觉非常糟糕，他喜欢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至少他想要去努力点什么。
时空穿梭——叶修本觉得这是一件遥不可及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的事，但是现在他想要完成它。
这几个月来经历的种种告诉他，他可以做到。
叶修兀自笑了起来，抬起眼正对上吴雪峰看向他的目光，叶修没有收回自己勾起的嘴角，他在一片轻松的气氛中开口说道：“今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需要有人值班吗？”罗辑问道。
“我可以值班。”安文逸说。
叶修说：“我来，你们都回去。”
“怎么能让老大来呢！”包子叫了起来，“我又没有女朋友，我来！”
叶修笑：“说的好像我有一样，都别闹。”
“你们都别争了，我来看着。”吴雪峰发话了，“叶修你也回去。”
“老吴你反了你，还记得这里谁说了算么。”叶修话音刚落就见着一群人用手指向了吴雪峰，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最后叶修拧不过众人被赶回了家。
又是有近一个月没有回家。叶修把钥匙插进门锁的时候动作不可控制地一顿，然后自嘲般地摇了摇头，转动门锁推开了门。
屋里落了一层灰，没有半点生气，叶修把沙发上的灰轻轻掸了掸，靠坐下来。疲倦突然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松懈下来的意志力让他想要就这么靠在沙发上睡过去，幸亏仅剩的理智把他瘫软的四肢强行撑起，才没让他在第二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冻到发烧。他本以为自己会因为那分说不清的隐秘的期待无法安心入睡，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就透支了。
叶修蹒跚着步伐到卧室里拿了换洗的衣服，打算简单冲洗一下就去睡觉，浴缸他还真没那个胆子用。
叶修迷迷糊糊地洗完了澡，湿着的头发上顶着块毛巾就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他的眼睛还来不及适应卧室的幽暗，就和一个温暖的怀抱撞到了一起。洗澡后本就有些晕乎的大脑瞬间当机，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经被两条有力的胳膊紧紧地禁锢住了。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对方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我的台词都被你抢走了。”叶修想要笑，可是发现他有点笑不出来。
“头发怎么不擦干就出来了。”王杰希说。
“不想让你等太久。”叶修强迫自己平复下此时正惊涛骇浪的心绪，提起嘴角开了个玩笑。
明知道叶修只是在开玩笑，王杰希的身体却狠狠地震了震：“我来的时候浴室的灯亮着，我能听到水声，我甚至觉得自己透过玻璃看到了你的影子，可是我不敢打开那扇门。”
叶修瞬间就明白了王杰希在说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绞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
“我在那里。”叶修说着抬起手回抱住了王杰希，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里有些地方已经发生了改变。
“我不知道……”
“我一直都在那里。”叶修出言打断了王杰希，“你不用害怕。”
听见声音，看见灯光和身影，打开门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不知通往何处的异次元，这样的情况王杰希到底经历了几次叶修不知道，王杰希也不会告诉他，他们都是这样在无数次的期待和失望中走过了一遍又一遍，而王杰希经历的会比他残酷一百倍。
王杰希抱了叶修好一会儿，终于把他放开：“我帮你把头发弄干。”他说着隔着毛巾揉弄起了叶修的头发。
“用电吹风吧。”叶修说着转身就要去浴室，却倏地被王杰希拉住了。
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不安？叶修向他扯出一个笑容：“浴室门不关，你能看见我。”
王杰希这才松开了手。
有多少年没有人帮自己吹过头发了？电吹风吹出的热气把叶修蒸得暖洋洋的，而那只正搅动着他头发的手是那样温柔，让他忍不住想要睡过去。
“困了？”王杰希说，“马上就好了。”
“我不困。”只是那浓浓的鼻音已经出卖了他。
“别硬撑着。”王杰希又吹了一会儿就关掉了电吹风，“好了，睡吧。”
“那……你呢？”叶修问，“准备回去了？”
“我陪你睡。”王杰希说。
“然后等我睡着就走了？你这是哄孩子么。”
王杰希终于笑了起来：“有你这么大的孩子么。”
“问你。”
王杰希：“你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叶修刚想回嘴就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哈欠。
王杰希把他按下去塞到被窝里：“别废话了，快睡。”
“催着我睡觉然后你就能跑路了？”
“说什么呢。”王杰希弹了一下叶修的脑门，“我会等你起来的。”
“这话怎么听着就像哄人的呢，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真的。”王杰希倒是认真起来，“等你醒来再走。”
其实怎么样都是要走的，早点晚点，甚至他是不是真的过来这一次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叶修再也坚持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叶修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睡在一边的王杰希，恍恍惚惚地想起了两人前一天晚上的对话，他真是困糊涂了才会说出那些话来。
叶修稍稍翻了个身王杰希就醒了，他揉揉眼睛和叶修说了一声“早”。
王杰希看上去还挺困的样子，眼睛下面有重重的黑眼圈，昨天晚上倒是没有注意到。
和另一个男人一起在床上醒过来多少有点诡异，叶修有点不适应地从床上坐起来：“早饭要吃点什么？”
说完了他才想起来，家里其实除了泡面什么能吃的都没有，于是追问了一句：“泡面吃么？”
王杰希笑笑：“随你。”
叶修爬起来刷牙洗脸，然后去厨房烧水。等他娴熟地泡好面，王杰希也已经洗漱完出来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两侧，面前各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这种感觉竟然意外的不错。
“没想到你们的生活习惯和地球人挺像的。”叶修说。
“毕竟我们长得也挺像的。”
叶修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大概是相似的气候和地质条件造就了这样构造相似的“人类”。他嚼了一会儿面条，视线在王杰希脸上逡巡片刻，最后落定在那双颇具特色的眼睛上的时候，正见王杰希也抬起眼来。叶修笑笑说：“还不打算和我说说你的星球？”
王杰希捞面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答道：“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应该已经看到了吧，那里除了冰没有其他东西。而且我想你们也已经猜到了，我们的确生活在地下。”
“你们的科技那么发达，怎么没有移居到其他星球？”叶修问。
“我们的确移居了。”王杰希看着叶修满脸的疑惑，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是我还不能走。”
“你……”
“我说过我很喜欢地球，科技的过度发达并一定是件好事，当所有东西都被数据化后，我们已经渐渐失去了人性。”王杰希的眉眼弯了起来，“所以我一直很想再来地球看看。”
当叶修心中的疑问都找到答案的时候，他却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而王杰希此刻的笑容又太过耀眼，让他给自己的语塞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总有一天你们也会有那样看似无所不能的科技，所以没有什么好羡慕的。”王杰希说。
“那你呢？”叶修说，“等……回去以后，也会一起移居到新的星球？”叶修没有想到只是说出“回去”两个字竟然会如此艰难。
“嗯……”回答完叶修的问题后，王杰希再次低下头吃起了面条。
吃完这顿算不上饭的饭，两个人将回归各自的生活，而他们也不再会有见面的机会，如果王杰希还念着这颗星球，他可以在几千年后再次回到这里，而那时的地球又会是什么样的？
他们同时沉默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又或者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打破这种让人有些呼吸困难的沉默。
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这是王杰希在叶修这儿呆得最久的一次，叶修看着坐在桌前不再说话也不再动作的王杰希，略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准备回去了？”
王杰希安静地看着与他一桌之隔的叶修，但他们之间仿佛横亘着一整个银河系，他的嘴唇颤抖着动了动：“看来是该回去了。”
王杰希从椅子上站起来，凳脚在地上拉出刺耳的声响，他低声说了句“抱歉”。
王杰希走到门口，手轻轻触在门把手上，回头看向叶修，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最想说的话说出口，他无法预计这样做的后果，他似乎从来没有如此犹豫不决过。掐指算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王杰希说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对方吸引，而似乎所有关于叶修的记忆都是美好的。
王杰希无法去想他离开以后的事情，随便哪个念头都会让他迈出的脚步变得千斤般沉重。这一刻他只想再好好看看叶修，把他的一切都分毫不差地记住。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与他相视而立的叶修突然挪动了一下脚步，王杰希如梦初醒般地转动把手，打开了门。
“我走了。”王杰希看了一眼门后的黑暗无边说，“你……好好保重，别总是熬夜，找个人好好照顾你。”
叶修或许是想说什么，但王杰希突然不想听了，无论是道别的话还是对他那些嘱咐的回答，反正这些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于是他不再看叶修，迈出脚步越过了那条空间的界限，前方一片黑暗，可是不出一秒他就会重新见到光明，再回头时那扇门便已不是他刚才穿越而过的时空回廊。
一切都结束了，连同那个叫做“叶修”的人。
王杰希几乎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理智的，理智地做着各种决定，不想逼迫叶修接受自己这份对他而言或许略显沉重的感情，所以不告诉他自己真实的想法，但是现在他后悔了。
王杰希自嘲地笑了笑，走完这一步他们便天各一方，而这跨越时空的一步他应该早就走完，只不过他的情感终于凌驾于理智不想让他认清这个事实。王杰希睁开眼睛，在一片黑暗混沌的尽头是点点光芒，只要再跨一步他就会回到那个被冰雪覆盖的星球。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突然被什么东西扯到，一股几乎让整个空间天旋地转的力量席卷而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然后他的唇瓣处袭来一片温软，还来不及辨别那是什么触感，就有一股几乎让他头皮都开始发麻的刺痛从那处袭上了他的神经。
王杰希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睁开眼睛，在他视线所及之物反应到他大脑之前，他就紧紧抱住了那个正与他贴面而吻的人。
王杰希再度闭上眼睛，与叶修唇舌相缠，他想他再也不会放开怀中的人了，无论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End.
这篇写了超过两年的文终于完结了，中途因为严重卡文，所以耽搁了下来，但是很高兴终于写完了，也谢谢还记得这篇文的姑娘们~
其实最开始想的是个悲剧，但最后还是舍不得让两个人永远无法相见，看文还是要开开心心的好~
也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能心想事成，有情人终成眷属
